_大寒

文盲

【百日茨酒】泥泽 下(1)

病态吞,各种意义上的病态。OOC请殴打作者,建议不要在吃饭的时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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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雨是几时停下来的。”

  昨晚就停了。茨木在心中答道,但面上仍是一副缄默的样子。白色的大妖怪站在屋檐下,潮湿的铁锈味道随着风在庭院中飘散着。一头银色长发的阴阳师摘了斗笠,从院外推开门走进来。他一边走一边问道,鞋和白色的衣摆沾上了些新鲜的泥渍。

  天色还是灰沉沉的,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晌午的意思。到处都滴滴答答地落着水,从瓦片上,从树叶上,从木地板上。最后汇聚成一处慢慢流进池塘中去,塘中的青蛙们时不时忽地呱一声响起来,此起彼伏。

“你带着斗笠,从屋外归来,难道你不清楚是否还在下雨吗?”

 茨木反问他,可后者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从屋外归来使没错,可我并不关心天气。反倒是你,也不知在屋檐下无所事事了多久。这样说起来,不应该是你观察的东西要比我多些了吗?”

“我听不懂你的话,人类。”茨木说道,“也不喜欢你们这种绕着圈子的比喻。”

“我还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会有所改变呢。看样子我是想多了。”晴明对于茨木如此简单粗暴的反应早已习惯,他脱下斗篷挽起里衣的袖口,反问道:“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是肯定句。今天他周身围绕着的森森鬼气和杀意明显地淡化了。晴明甫一踏进院中就看见几个小纸人从他脚下骨碌碌地滚过去,而白发的大妖怪则是一副丝毫不想用妖力震碎他们的样子。

能让茨木童子心情变好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心知肚明,没有理会仍然站在檐下的大妖怪,径自收拾了东西向里屋走去了。

 

 

 

 晴明遇到茨木他们大约是在半年前。

“永生的妖怪也很好呢,大概吧。”他记得他曾经与一位已经淡忘了自己年龄的妖怪相谈甚欢。“时间虽然意味着孤独,虽然会被之前认识的人,甚至是好友所遗忘,但也意味着无穷的未知和远处,远处总是有故事的。”

那天他们一直谈到日暮西山。博雅在刚开始就因为无聊而瞌睡了过去,神乐虽是感兴趣的很,却也架不住困意,靠着红发青年的胸口也睡过去了。过了很久以后晴明才将睡眼惺忪的一大一小摇醒,三人打着一盏提灯慢慢悠悠地向自己的庭院走回去。

而他终究是不同的。母亲的狐妖血统赐予了他异于常人的年岁。他先是见证了博雅的暮年,昔日中能拉开万石弓箭的青年不复健壮开朗,贵族的府邸中飘散着浓重的汤药味道。已是中年女子的神乐端着一盏盏汤药往返在兄长的病榻与药房之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年亦或是几个月,药味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安静到可怕的气息。

他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那天夜晚他独自一人在庭院中誊抄书籍,却听见樱花树上的风铃忽然无风自动了起来。他抬起头来,便看见两道熟悉的透明身影站在庭院中,许久不曾见到的束发青年牵着粉色和服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只浅色的木笛。

他心下了然,新死的亡魂会化成生前最好的样子,回到最眷恋的地方,最后再跟随黑白鬼使向阎魔报道。

“只是你我曾经切磋过将近千次,胜负各是五五开。现今你若是想与我比试,倒是我无法伤你分毫了。”他笑笑,“等下次吧。若是见到阎魔,可记得替我美言几句。”

青年看着他,似是笑了一下。他忽然扬手将手中的木笛抛向晴明,晴明连忙伸手去接,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半透明的木笛从他指间划过,落在地上,慢慢地不见了。

“这一次是倒是你赢了。”晴明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明知道我接不到它。”

待他再抬起身来的时候,樱花树下的两个身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于是他便整理了些随身的物事,离开了庭院。故友掷笛的土地上长出来一颗樱花树苗,他将它托付给庭院中的式神照管,自己一路向着西南方向游历去了。

他年轻的时候曾踏遍国土,领略过美好而短暂的风光,听过瑰丽或者遗憾的故事。而现今大多地方都成了故地重游。寻找昔日的身影成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或许侥幸遇到了还认得他的——已经是极其少的少数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远道而来的白发青年。或者干脆是完全被推翻的旧址,新的建筑与阁楼夜灯如昼。他都一一看过,有时碰到些混迹于人间的妖怪,拿些零钱送几坛酒作为贿赂,就能听得到这块土地上这些年来的人事变迁,花鸟风月。他的包裹中多了些妖精自己制作的甜点心,散发着蜜一样的甜味。

“哎呀,现在我们也不好过了呀。”嗜酒的小妖精喝的烂醉,歪倒在一旁的石头上,叽里咕噜的说着胡话。“自从那个酒吞童子被杀掉以后,大江山也不安全了,前些日子就连山阴也进不得啦……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呀!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小妖怪毫无形象的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十分滑稽。晴明只觉得十分好笑,便放下了几枚铜钱,悄悄离去了。

山阴与山阳只是他行程中二分之一的位置不到。山阴散发着巨大的死气。他临时改变了计划,打算从山阳道的边缘绕过去,而山阳道的树林却也是超乎他意料的颓败。“这里发生过什么吗?”他问当地的居民,“为何树木在初秋却凋零如此?”

“山中有吸收万物精气的鬼怪。”

他却也只是得到了这样模糊的回答。于是他临时决定改变行程,从山阳穿过山阴,继而去山的深处看看。

 

 

山下倒是住着一群小鬼,不过怎么看都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仍旧是循着惯例,给他们带些人类的好酒,与他们在一起对饮,顺便了解着当地的状况。

他发现小妖怪们呈给他的酒中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味。于是他便趁它们不注意偷偷倒掉了,待到妖怪们醉的差不多的时候便到了从他们口中套话的时候。他只问了一句,这里的妖怪却就像好久没有找到人来倾诉一样,对他一个劲地诉苦水起来。

“您知道吗,现在山阴已经不能进入了……那是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到处弥漫着尸臭和瘴气,还有四处乱爬的黑色虫子……对,山阴深处有一个什么都吃的怪物,红色的头发,獠牙有这么长!”小妖怪伸手夸张地比划着,“它不分什么有用没有,只要是看见的活物都吃,只要你的脚上沾上了山阴的泥土,你就已经被他盯上了……”

“现在也是这样吗?”晴明问道,可不等他话音落毕,却是有些本来安静着的妖精也忍不住来诉苦了。“现在更可怕了!它现在已经来到了山阳,接壤处的妖物都被它吃光了!”

“就连误闯入的茨木童子都被它吃掉了!”喊出这句话的妖精哆嗦了一下,像是无法接受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它把强大的茨木童子大人吃掉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妖怪都打了一个哆嗦,仿佛那个妖物就站在他们背后,用浑浊无光的眼睛盯着他们看。

晴明却有点哭笑不得了。在茨木童子这个名字出口的一刻他心中就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定数。于是他谢别了小妖怪们,独自一人向山上走去了。

果不其然,他在山阳中遇到了“传说中已经被吃掉了”的了茨木。大妖怪刚刚杀掉了两只妖力纯正的树妖,衣摆和角上都是血,淅淅沥沥地洒了一路。后者看到他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甚至有些厌烦。

   “人类。”茨木看着他发话了,“你来做什么?”

“我听山脚下的小妖们说这里有很恐怖的妖怪。他们惶惶终日,便拜托我来看看。”

 茨木看着这个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熟悉的人类旧识,后者只是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并没有透露出想深入调查这件事情的意思,于是他只是哼了一声,便转身径自向山上走去了。

晴明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无法指望与这个妖怪同行了。山阳的大小道路乱的很,怕是少不了一番无用的折腾。岂料到他刚转身就被一只巨大的鬼爪拽住了后衣领——随后他便整个人被拽着从原来的位置拖了过来。

他转过身,却猛地对上了一张倒挂着的,青白色的脸。

他被这一下吓的不轻,反射性地掏出袖中的符咒就向前方拍去。可伸手却按了个空,那张倒挂着的鬼脸在他伸手的一瞬间就已经从粗大的树枝上甩起身子坐了起来,枯草般的头发依稀还能看见原本的红色,此时黏着在他的后背颈间,有几绺顺着前额散落下来,挡住了鬼脸上浑浊无光的眼珠。鬼将双臂收在身侧,然后弓起精瘦的身子向着终于架起战争姿态的晴明扯了扯嘴角笑了,宛若一层皱而薄的油布裹在了嶙峋的骨骼上。

晴明看见鬼的面容,只觉得后颈的汗毛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然而鬼却停止了下一步的动作。有黑色粘稠的液体从树上缓慢地流下来,卷住了晴明脚边两只新鲜的树精尸体,又将他们以同样的姿态拖上了树。

想起忽然不见踪影的茨木后,晴明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面前鬼怪的真正身份。而得知真相的恐怖感远远地强过对于忽然袭击的恐惧。他只觉得贴身的衣物都被已冷汗浸透,山阳的山风吹过树林,将他浑身的暖意都挟去了。

 

 

 

黑色的粘液将富有灵力的尸体碾碎吸收,不消一会便流回到了鬼的身体中。树下的阴阳师不知何时不见了,鬼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树枝间歇息。他将挂在树枝上的白色外披用牙齿咬过盖在身上,又贴着树干蹭了蹭有些发痒的脸颊。意识与回忆仍然是混沌模糊的,他转了个神,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刚才仓促消失的白色妖怪此时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树杈间的鬼对他的出现无动于衷,仍是陷在黑沉的睡眠中。茨木便自顾自地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了,拾起身旁一束散落的红发在手中把玩起来。树下还有些精怪的尸骸,奇形怪状的骨骼堆了小半个人的高度。

鬼身上是没有温度的。茨木低下头去,认真的俯视着鬼的睡颜。若是胸膛没有些微不可见的起伏,简直就和一具尸体没有区别。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挤得更加近了些,他将鬼的上半身搂起来靠到自己的怀里,鬼尚未感到所处环境的改变,便就着他的胸口拱了拱,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了。

茨木却皱起了眉。他将鬼盖着的袍子褪到了腰部,视线越过肩膀向后背看去。鬼的后背仍然是青白色的,覆盖着大大小小未愈合的伤口,混杂着枯草和半干的淤泥。他一把抹去那些妨碍视线的物事,一道新而深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他的心骤然收紧了。伤口的痂因他刚才那下有些粗鲁的动作而裂开,渗出黑色的血。鬼仍躺在他的胸口中睡得黑甜,仿佛这些伤疤不是属于自己的一样。茨木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一咬牙,便直接将手指伸进了鬼背部的那道伤口中。

像是有千万只小蚁啃咬吮吸着他的手指,不知道是烫还是麻的感觉从沿着手臂一路攀升,将他的感官激得眩晕发麻。他几乎是在插进去的同时就闪电般地抽回了手指,剧烈的腐臭味附着在碎肉粘液溅出体外,滴在鬼伤痕遍布的后背上,顺着他的腰又滴落在茨木颤抖的腿边。

而此时鬼却醒了。他有些不满地转过头,用那双灰颓的眼看着茨木,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令他绝望的话语。“……你干什么啊,”他有些不满,嘶哑的嗓音带着几分醒后的慵懒,“你拽掉我的被子了……不要乱挠,很痒。”

茨木那只向下低着粘液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他表情僵硬地看了鬼半晌,忽然无视了鬼细微的挣扎一把拽过他的腰,面无表情地将利爪向他胸口深深地一划——鬼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听到了自己胸口肌肉被整齐撕裂的声音和黑色喷涌而出的声音。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躲闪,黑色的血液溅到茨木的胸口,有几滴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茨木钳过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巨大的鬼爪极其不自然的抖动着,仿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不把手中精巧的部件掐碎。

“挚友,”鬼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这是你刚才睡着时我用在你身上的力道……你就只感觉到了痒吗?”

鬼听到茨木的话后却也怔住了。良久他才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的那道伤疤。茨木那一下并没有抑制他的力量,鬼爪在枯瘦的胸口毫不留情地划下一个长而深的口子,此时血液的喷涌已经因为鬼强大的愈合能力而停止了,只剩下快凝结的粘稠血渍粘在胸口。他想举起手去触碰,可双臂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无法再抬起分毫。

“什么时候开始的?”茨木有些疲惫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声音中已经褪去了最初发现他异状时的细微颤抖。他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将被扔在一旁的外披重新披回到了他身上。他并没回答茨木的问题,而是长久地看着自己的伤处沉默着。风刮过树和树下的骨骸,发出些奇怪的声响。

“……算了。”片刻后问题的主人放弃了等待答案。他低下头,将沉默的鬼按进自己的胸口,下颚抵在鬼的头顶。“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他问道。

“……酒吞,酒吞童子。”

鬼低声答道,嗓中滚动着粗糙的沙砾和石。

 

 

 

黄昏的时候晴明决定离开山上,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他曾到山阴山阳的交界处探查了一圈,死气随着他的深入而愈加浓烈,树开始变得高而大,灌木丛下是泥水和尸体。他只消看一眼便领回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种程度的坏死,纵是有来自于自然的森之力,怕是也回天乏术了……更何况是那位妖怪造成的场面。

他远远地看见茨木站在一棵树下等着他。

不是中午的那棵了。白色的大妖怪披散着头发,一片发黑的血迹凝固在胸甲上,直直地拖到他白色的垮裤中。腐臭的味道已经快散去了,他抬起头看着距离他几步远的晴明,眸中闪烁着混沌的金色光芒。

晴明在原地停下了,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袖中,那里放着他用来战斗的符纸。

他的动作尽数落在茨木眼中。而大妖怪却只是站在原地与他对视着,并无丝毫离开或者开口的想法。久之还是晴明顾及到了不早的天色,率先打破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有什么话就请尽快说吧,茨木童子。”他说道,“我得赶在天黑到找不到路之前赶紧离开……山中冷得很。”

话问出口之前他已经将茨木的意图猜的七七八八,多半是与中午将他吓出一身冷汗的那位有关。这也是他想离开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早知道换条路下山了,他有些后悔地想。再抬起头的时候茨木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向晴明伸出手,掌中是一只死去多时的僵硬黑色虫尸,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腐烂的恶臭来。“你见过这个吗?”茨木向他问道。

白发的阴阳师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他被崎岖佝偻的干瘪虫尸弄得有些反胃,不由自主地掩住口鼻向后小退了两步。回过神后他为自己的失礼简单地道了个歉,忍着强烈的不适感伸出手拨弄了几下茨木手中的虫尸,随后回给了茨木一个抱歉的表情。“我很抱歉。”他礼貌的回答道,“但我真的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他身体里的东西。像这样的,还有很多。”

茨木打断了他的话。“他”指的是谁,茨木相信晴明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他在大江山退治之后独自一人在世间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了将近百年,也见识过无数前赴后继的阴阳师,却仍是没有一个能比得过那个造成他挚友流落如此境地的,为那群武士们指路的,他眼前的这个,和他一样活过了将近百年岁月的这个阴阳师。

茨木在赌。赌这个阴阳师的力量,赌这个阴阳师以人类的身躯情感,在经历百年的遗忘与永别的焚烧之后,仅剩的那一点灰烬。

“挚友他不会留拥有他所不熟识的,拥有陌生气息的生物的活口。”他对晴明说道,满意地看见面前人类的眼神变了。“但他没有杀你。他还记得你。”

 
p.s ……祝我今天生日快乐,虽然是最后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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